毕业旅行第四天(2023 年 5 月 21 日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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摄影师 | Ivana Cajina

图源 | Unsplash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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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934 字 | 旅行

正文

  青岛由于地势不平,在很多地方都形成三角区。不仅如此,公路七七八八也都上下坡,经常需要加速减速,建筑密集,留给道路的地方不多,于是人行横道则更为狭窄。斑马线很多都只有成年人七八步的距离,架在地势不平的斜坡上,设一个红绿灯。

  青岛给我的第一印象便如此。行走其中,让人感慨,红绿灯实在太多。青岛站附近的建筑大都错落不平,高低极差大,看起来有些凌乱,我个人更喜欢明确划分。大厦群和没有高楼的低密度住宅区分开。虽然这不符合城市规划的“15 分钟城市”理念。

  作为游客,自然希望景观好一些。

  踱步街头,常常看到摆在店外的桌椅碗筷。城市给商业店铺的面积小,大概迫不得已。人需要从两桌食客中穿行到下一个路口。桌上蒙桌布,塑料制,圆桌,于是露天摆着颇有一丝农村里“吃席”的感觉。街头小巷处处是依海为生的海鲜餐馆。

  这些风俗形成了我对青岛的人文印象基调。

  青岛相比烟台,更依赖海,并且旅游业更发达。商店处处出售着以城市本身为卖点的商品,标语自更不必说。到兰领我去海水浴场时,我才意识到, 青岛和烟台对于游客与海这两者的关系,也有着设计理念上的根本性不同。

  不知道是因为时间是"5 · 20"和"5 · 21“还是怎的,青岛街头的情侣密度极高,不过听说青岛很久以前便是“情侣的圣地”了。

  这让反感爱情的我有些不舒服。更奇怪的是,在这“圣地”中,兰和治江各自的学校竟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了相反的风气。

  总体来讲,烟台更漂亮一些,而青岛更温柔一些。我喜欢温柔。也或许只是因为,我在青岛遇见的,都是些温柔的人吧。

  所以当听说民宿老板要给我升级房间时,我十分意外。

  “你不是订的洗衣房吗?那个本来是我们洗衣服的地方,旁边摆了一架床,”老板让我签了与昨天那个房东一样的短租协议后,边等电梯边和我说,“太小了,没法住人。都打算撤掉了,忘了在美团上取消了。不过刚好有人退了一间房,带独卫的,就只退了这一间。”

  我听半天没听懂这个房东想表达什么。

  “啥意思啊?”

  “意思就是给你免费升级,洗衣房那么小,怎么住人嘛。”房东笑笑说。

  “押金我也就不要你的了,省得加过去加过来麻烦。”末了他还补了一句。

  昨天的房东送了我一个相机包,今天的房东给我免费升级房间,我这什么运气……还恰好都在青岛。

  房东大叔话很多。我们也聊了签协议手续麻烦的事情,他叹了口气。

  我看过房间,表示谢意。把东西放下之后便去与楼下等我的兰与治江会合。

  我早上退过房之后,他们便已经到了。催得紧,于是提着大包小包出来见他们,然后觉得自己像个笨蛋一样。应该先去见新房东放行李的。

  然而就是这十几分钟时间差,让我获得了一个新房间。昨天 24 楼,今天 17 楼。因祸得福吧。

  今天青岛依然很冷,但相比昨天来说好了很多,起码没有雾了。我特意穿了一件外套,背的衣服也终于派上了用场。

  所有的行程都由兰一人规划。 我觉得这是一项很厉害的技能。 做这些攻略和计划要不少的精力,愿意去做,并且做出来了,就是一件很棒的事情了。

  自己可以什么都不用管,只管玩,全身心地交给她。这是一种很舒服也很安心的体验。就是兰会有些辛苦……

  后天见到灵时,我再次体会到了这种安心的感觉。

  兰穿浅紫色毛衣,耳挂方形吊坠,治江也穿着深蓝色外套,像他高中时那样。那外套我印象中见过很多次了。

  第一站,栈桥。

  昨天去过的那个“不知名公园”。今天的人似乎异常多,触目时视野里总不会少于二十个人头。我没将昨天我来过这里一事与兰说,都这个时候了,路上打断她的计划不好。再者,看他们的反应很有趣。

  栈桥上常有摆摊号称“15 年从业经验”的摄影师,给游客拍照做营生,相机几乎清一色的佳能,少数几个尼康。无一例外,全是单反,没有微单。镜头也巨夸张,焦段大,很长,可能看起来很专业吧。

  兰很想要一台相机。见我这次带相机来,她很兴奋的样子,一直叫我给她玩。像小孩子一样,很可爱。

  兰曾说,她在平板和相机之间纠结了很久,最后因为升学选择了平板,相机成了一种执念。也不知道她现在平板用得怎么样。

  “要不我先给你讲些理论知识?”我这镜头是手动对焦,很容易拍糊。有些担心,所以这么问。

  “哎呀,那不管。快点拿来,我要先过瘾。”她催促我。

  我看她心急的样子,笑出声来。 真的好可爱。

  不过果然不出我所料,前面几张全糊了。她看起来有些不开心。我笑笑跟她讲要怎样对焦,她终于耐心下来听。不过她最后还是嫌麻烦的样子,我就索性换了颗自动镜头。虽然效果不太好,不过她玩得开心最重要。

  “这下你负责按快门就好了。”

  “好。早这样做不就好了吗,真是……”

  她笑逐颜开。

  我再次笑出声来。

  她想抓拍海鸥,但是总抓拍不到。海鸥总是在她举起相机对焦时停下不动,等她放下时又开始飞。

  “好烦啊。”她向我们抱怨。

  生闷气的样子真的好可爱。

  我和治江任由她玩着相机,我们则在一旁开始热烈地讨论刚才那些人喂了海鸥什么食物,以及,如果没有人喂,海鸥又吃些什么。

  “应该是揉成团的面包吧。”“为什么不能是整点薯条?”“你家薯条能揉成一坨啊。”“那那个东西是啥?” “不管,喂鸟的食物,不认识的统一认为是面包屑。”我笑着说。

 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见活的海鸥。海鸥因为常常翱翔于辽阔的海上,所以也被部分人看作是自由的象征。

  但仔细一看,这象征看起来还蛮笨的。两只脚悬吊着,几乎垂直于海面。人们扔些吃的过来便飞着抢。有几只飞到中途看已经没了,于是就地降落。也不知道它们平时打不打架。

  下到栈桥岸边,岸上几乎密密麻麻的贝壳石,看起来有些吓人。石头上密布着无数白色贝壳。

  兰蹲在一边,笑着对我说:“认识吗?”她指指岸上的生物。

  “我肯定不认识呀,”我笑,“你呢?你不是这个专业的吗?”

  “对啊,不少我还解剖过呢。”她得意地说。

  不过最后,她好像也几乎还给老师了,认出来一个牡蛎。只能让人笑叹一声:当代大学生原来是这样啊。

  正当我疑惑治江去了哪里,他回来了,伴着一声叹息。

  “根本漂不起来啊。”

  “什么?”

  “打水漂啊。”

  “你刚才打水漂去了?”我觉得有些好笑,“先不说石头好不好找,这海面上也漂不起来呀,又不是在湖上。”

  “哼,那可说不一定。我可是专门看视频学过的,入水角度要在 15 度到 25 度之间。就是石头不好找。”

  我只是笑。

  中午的海鲜大餐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吃,大概是第一次吃的人抱有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吧。 饶是如此,我还是吃了很多,毕竟好奇而且味道很鲜。

  兰对于晚餐去哪里吃还没有定夺。

  记不清是下午还是中午了,在地铁上她问我,选哪一家。我首先问的便是她有没有去吃过。她说,有一家吃过,味道还可以,另一家没有,但看评分和评论还可以。

  她想带我去那家味道还可以的店。

  而中午那家店,也是她吃过的。

  “那去你没吃过的那家吧。”我说。

  “你确定吗?我不知道好不好吃哦?”她好像有些不安。

  我十分理解她的疑惑。为了保证我的体验是最好的,所以要去吃过的最棒的店。要是冒险去新的店,不好吃的话,可能心情就不太愉快了。

  我十分喜欢她这种温柔的地方。 之后,我也如实地说出了我的想法。

  “我想让你这次出来玩儿的过程中有全新的体验,” 我鼓起勇气, “不管好吃与否,都有一种新的感觉。认识一家新的店,总归是好的。”

  “可以吗?”我问。

  她犹豫了两分钟左右,最后点点头:“那就这里吧。”

  我松了一口气。

  勇气是我一直缺乏的东西,我不想她也缺乏这种珍贵的东西。 到写的此刻我全然记不起那家店叫什么名字了,但这已然不重要了。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。

  要说还记得什么的话,只记得她说很喜欢炸虾仁,不喜欢豆瓣酱。

  炸虾仁确实很好吃。嗯。

  我来青岛就是为了见她的,要是没能让她体验到新东西,就有悖此行的目的了。

  炸虾仁也是真的好吃。同时知道了这件事,感觉也不坏吧,嗯。

  第二站,天主教堂。

  中途发生了一件我很想聊的事情。 木头大概终于有一次不再那么木头了吧。

  去教堂的路上,兰一直喊冷。表现的举动也显得很冷的样子。我看着她身上的浅紫色毛衣,觉得有些奇怪。

  那一瞬间,我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篇报道,讲述空调房里男性嫌热,女性嫌冷的奇怪现象。最后的结论便是女性比男性对冷更敏感。

  写到这里,特意去查了一下,是剑桥大学在 American Journal of Physical Anthropology 的一篇论文,但没找到 Reference。

  与男性相比,女性骨架小、散热快,同时由于脂肪型体型的缘故,产热肌群比男性更少,新陈代谢也慢了 30% - 35%。以上带来的结果是:女性更耐热的同时,对冷更敏感。所以会出现空调房里的现象,以及情侣间,男方普遍抱怨女方洗澡水烫人的情况。

  终于反应过来。

  当我把兜帽扣在她脑袋上时,她好像吓了一跳。见她没推辞,扒下来穿上,我还挺开心。

  兰中午还说跟西安过不去, 去程新冠感染,回程生理期肚子疼。加上她曾经与我说的,高考和考研期间的遭遇,以及昨天慧的事情带给我的敏感 ,我一时真正思绪飘飞却无言以对。

  飘飞的结果,便只剩下了难过。

  不过这些我都没跟她说。朋友之间聊这些,实在不好。尤其还是以我发起话题的情况下,情况大概只会更糟。

  天主教堂前面有很多小店。我兴致勃勃地跑去看那些小车,车上多卖一些吃食、饮料和玩偶、首饰。

  治江跟我说,这 教堂是被德国殖民期间修建的 。我有些诧异,青岛还有殖民史?治江点点头:“这白墙红瓦的建筑风格一看就是德国的。”

  搜了一下,还真是。这绝对是我当天听过的最震撼的事情了。

  回头找兰,发现她正在给不认识的游客拍照。那些人摆好姿势,兰举着手机,表情严肃而紧张。哦,对了,脖子上还挂着相机。

  我当时真的很想笑。这一看便是被拜托的。

  拍完之后她朝我们走来。

  “有器材加持的感觉怎么样?大摄影师?”我开始笑。

  “我拍完的时候还听他们嘀咕‘感觉好专业’呢。”她笑。

  “感觉好吧?嗯?”我也笑。

  “嘿嘿,”憨笑两声,“那你又在干什么?”

  “看首饰呀,你不觉得这些很可爱吗?”我指指那些漂亮的耳环和项链。“看到这些东西,我很容易走不动路,特别喜欢这种店。”

  “你呀,就应该是女孩子,真是可惜了。”她笑。

  “或许吧。”我也笑。

  天主教堂往上走,过去一点是人民会堂。人民会堂建筑风格奇特,有一种大气之感,看得我觉得不配成为人民的一员。

  路上还有卖气球的人,气球很多,很大。还有各种奇怪的店。甚至还有给人编头发的路边摊,其中有一位戴花环的女性,背对我,看不清脸,但背影很漂亮,可惜当时手机出问题了,没拍下来。

  第三站,红墙和海水浴场。

  青岛今天空气很差。灰尘很多,兰不停咳嗽,出地铁口眼睛还进东西了,让人十分担心,在地铁口停了好一会儿。我递给了她一只口罩。治江不知为什么不要。

  青岛的地铁线路简单,体验还可以。不过听兰说,冬天的地铁扶梯很冷,因为扶梯总是有一股妖风,吹得人打哆嗦。后面下扶梯时特别注意了一下,还真是。

  我真的特别好奇这股风从哪里吹来,为什么每个站的扶梯口都有。 但是上网一搜,没有任何人提到,甚至相关条目都没有。

  这件事在我心里成了未解之谜,一直到现在。

  海大附近有堵“网红墙”,但我不喜欢这种“网红”的地方,于是此处略去不谈。

  走到第一海水浴场入口处,我们都有些累,于是找个坐的地方聊起来。我问了一个疑惑很久的问题。

  “就青岛这种氛围,你们为什么不谈个恋爱呢?感觉好可惜呀。”我很奇怪。

  “找不到呀。”两人回答得差不多。

  “怎么可能?这种环境下,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想谈啊?”我更奇怪了。

  然后我便听到了让人十分意外的回答。

  如前文所述,兰与治江的学校,与青岛的氛围恰恰相反。男男女女各成两派,分立两侧,互不进犯互不干扰。无论是通知、聚会还是其它什么活动,都只会告知和邀请同性的人,只有工作上可能会对接“对面的人”。造成了如今这种局面。两个学校如此整齐划一,我竟不知说什么好。

  感觉很奇怪啊。

  其它还零零碎碎聊了很多,但印象深的,唯此。随后我们便进海水浴场去看海。

  海水浴场人很多,大人小孩都有。沙滩的沙并不太软,约莫是被太多人踩了太多次,有些实。沙滩“一”字铺开,海岸与内边沙滩之间,高度差有些大,像堤坝。饶是如此,海水仍能漫上来。这种景观便构成了我对青岛的海的印象。

  相比烟台,青岛的海更“凶猛”一些,而前者则更加温和。

  我们三人都没脱鞋,也互不说话,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海面。

  我十分喜欢并享受这样宁静的时间。

  忽然,兰不知从哪里搞到了一根小树枝,开始蹲下在沙滩写些什么。写在离海浪不远的地方,潮汐能漫上来淹没的位置。

  她蹲在地上写东西的样子,我十分喜欢——很像一个孩子。十分可爱。

  凑近看写的什么,看清后竟十分难为情。甚至有些害羞。

  那是我的名字。

  “快拍下来,要不待会儿就没了!”兰催促我。

  我打算潮汐浸上来的一瞬间按下快门。

  我们三个人的名字,与海浪潮汐的合影,就这样留了下来。此外,兰还画了一只小船,以及“毕业啦”三个字。画完小船之后,她还小心地问我:“旗子的方向是不是画反了?”

  我当时有些想笑。在意这种细节的样子真的很可爱。

  “这个不关键啦。我也不清楚。”

  第四站,步行街与晚餐店。

  我们一路走一路拍。青岛的那条知名小吃步行街里,什么奇怪的小吃都有。还有一些迷你服装店和微型首饰店。步行街走起来非常有一种春熙路的感觉,大概因为类似的地方我只去过春熙路吧。

  我只能说治江真的铁直男,吃什么都说随便,去哪儿也都可以,玩什么全无所谓。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十分头疼,因为不大好安排。 我忽然想起,幼时我也是这样对待母亲的。 终于理解了那时母亲的心情。

  上菜时,我对兰提议将摄影知识补完,也好她下次再被路人捉去拍照时,自己懂一点东西。

  如前文所说,一家我们所有人都没吃过的店。幸而味道不错。

  治江一开始什么都不吃,让人十分担心,最后才搞清楚是他中午吃多了……他说有些撑,歇会儿吃。还好他最后也做到了。

  炸虾仁很好吃。我要说第三遍。

  最后我想给他们说些什么,于是举起杯子。

  我真的很感谢他们抽出时间陪我 ,尤其是治江,大约已经四五年没见过面了。他复读了一年,所以不与我和兰一起毕业。那一刹那,我真的好羡慕他还有一年的时间。

  兰有了一份工作,一次极为罕见的语音通话中,我才得知。现在的她,大约也只用担心与寻觅另一半了吧。我一直相信,如她这样的性格,这决然不是问题。

  “你这话讲得,饮料硬是喝出了敬酒的感觉。”治江笑说。

  我笑笑没说话。

  晚餐是治江结的账,我没抢过他。手机太卡了,更坚定了我要换手机的决心。

  治江与我们的地铁方向不同,于是在某个换乘的地铁站里,与我们告别。

  我拥抱了他。

  我们的兰向导真的很厉害,规划了一整天的路线。 然后在一天的最后,这个笨蛋领我坐上了反方向的地铁…… 本来应该与治江方向一致的才对。

  可能是玩了一天也确实太累了吧。 厉害也是真的厉害,在意识到之后,她又迅速规划了新路线,而且不是根据导航,而是坐过几站的记忆。

  “这种事情发生过好几次了,”兰笑笑说,“坐反过起码三四次了吧。”

  最后一个地铁站,她出站,我换乘。我张开双臂拥抱她,她也回应了我。 然后,我鼓起了可能是今天最大的勇气,忠诚地表达出今天的真实感受。

  “今天很温柔,很喜欢。”

  明天,我将跨越直线 647 公里的距离,去见本次旅行最后一个重要的人:灵。


  南国微雪 Miyuki

  2023 年 6 月 5 日

写在后面

  第四天事件繁多,记叙点浩瀚,战线长。断断续续写了有五天。

  未来四天,除了与灵在一起的那一整天之外,其余毕业旅行记录,将多为略写。

  从第四天开始,加上毕业旅行对应日期与写作完成日期。

  文中部分影像为兰所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