毕业旅行第三天(2023 年 5 月 20 日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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摄影师 | Samuel Regan-Asante

图源 | Unsplash

写在前面

3917 字 | 旅行 | 性别话题注意

正文

  九点起床,等慧到十一点。其间忙些修图的工作。慧要去调理师那调理身体,半个小时多点,再赶过来。

  后来她在后座上,话里满是笑意地跟我说:“早上被调理师问昨天是不是吃凉的了。”我想了想,好像她昨天是吃了根冰淇凌。“他怎么知道的?”“他说排出来的毒都是寒气。”我有些诧异:“还有这么玄学的事情?”“对呀。”然后呢?”“然后被骂了呗,骂得可惨了。”

  听她在背后开始笑,我也跟着笑。

  而知道她今天处在生理期,也是在这不久之前才知道的。

  挂断她的视频通话后一个小时左右,她如约地骑了电动车来,我差点还没认出她,戴了个头盔。

  电动车小,看起来精致,不是大号犷野的那种,把手车头都有挡风保暖被,但因为是夏天,看起来就很奇怪。问才知道是懒得取……

  开始时我坐后座,但见她开得不是很稳,一路心惊胆战,便在一个十字路口提议让我来开。

  “你会吗?”“我都这么问了,你觉得呢?”“那正好,我今早起来手臂有些酸痛,还在生理期,肚子也有些不舒服,你来吧。”

  我听闻之后有些难过。本来帮她骑车心里还有些忐忑 ,毕竟挺长一段时间没骑过车了,得有一两个月了。但这下一听,再怎么也不能让她开了。

  “那书包你帮我拿一下?”

  我背了个书包,旅行用,挺重。什么东西都有,衣服牙刷充电线之类。书包便宜,质量不好,布料廉价,不透气。昨天太阳大,背包的 T 恤背面,全部汗湿了。

  “行啊。”她答应下来,我看她把书包背上,坐上后座。

  “要不你把包换到前面来?”我感觉后座后面空间不够,有挡板,很挤。

  她想了一下,点点头。我看她把包换到前面,然后我便跨上前座准备骑车。

  “好温暖。”

  她在背后忽然说。

  我一愣,然后瞬间明白了原因。

  那一刹那,我真的特别特别难过,难过的同时泛出无尽的心酸。 像是自己经历了无数的辛苦,终于为别人做了一件好事却被误会为不怀好意那样,心境类似。

  那个书包真的很重,背起来很热很不透气。所有我认为的、令人讨厌的缺点在此刻都变为了勉强的优点,而只是因为她是女性。

  我觉得世界不公平到了极致。

  所有人都讨厌时间碎片化,但女性在最美好的那些年纪,时间天然便是碎片化的。一个月要分为两个部分:生理期和非生理期。在前者的时间里要小心和忌讳各种东西;在后者的时间,生理疼痛的女性还会谨小慎微地计算下一次酷刑什么时候来临。像小学时老师让依次读课文一样忐忑又焦虑。

  不是所有的女性都如此,但肯定有女性如此,并且数量不少。

  而男性不用。男性的一个月就是完整的,可以自由安排,不必胆怯与忌讳什么。

  幸运地遇到浪漫的爱情之后,大概还会有不少的女性去计算“前七后八”此类完全不可靠的数据与日期。如果提前或推迟了又会担心是不是哪里出现了问题。

  而男性也不用。

  觉得这个世界很可笑。

  “绿灯了哦,你在发什么呆?”

  “哦……”我竟发愣到没注意到红绿灯。

  “我觉得你们好辛苦。”过了十字路口,我边骑边对身后的慧说。

  “什么?”

  “生理期。”

  “我还好吧,没有特别辛苦,还好我不痛经。”慧说。语气里满是得意。

  听着这种得意,我的心酸又加一层。其实这样的痛苦可以完全不用体验的,却只是因为天生,就注定了。

  随后她说,她的一个朋友痛经,每个月都是。那几晚上暖宝宝不敢离开身体,恳求她接热水时万次强调一点冷水都不要接,然后在三分钟后说水凉了。

  说实话,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,于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。

  “我希望你好好的。”沉默良久后,我只这样说。

  我的性格注定了我不能成为一个十足的男性,而只能是一个在男性世界和女性世界之间游荡的人。每每听到生理期、化妆品、內衣、男性凝视等等话题时,我总觉得它们离我十分近,却同时也遥远得望尘莫及。总想开口说点什么,又因为自己是男儿身而觉得不配参与话题,也同时害怕被觉得傲慢、趾高气昂或者居心叵测、别有用心。于是每次都缄默不言。一直到现在。

  我其实知道自己一直找不到爱情的问题出在哪里。这便是其中之一。 我太习惯于去性别化,害怕触及这个结界,于是便处成了朋友。 最后又会因为确实性别不同,难免被要求避嫌等等而断开联系。 哪怕我从来没有这种意思。 我知道的,我有没有这种想法,别人又看不出来。所以很正常。

  但我珍视的,恰好也正是这些关系。男性之间很难找到这样高表达性的、令人舒适的关系。而这,也是天生所注定的。

  所以这个世界真的很可笑。

  我没把这些思绪同慧讲,只是听她的导航,载她一起到面馆吃午饭。同时听她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。

  “在我的观念里,除了生与死,都是小事,” 我说, “于是推衍出来就是活着,所以安全和健康永远是第一位的。”

  我听慧说,她骑车喜欢开快的,便这样跟她说。

  “一定,一定要注意安全。”

  慧说她骑车算很安全的,不像她父亲。

  慧的父亲路怒,她坐副驾驶上系安全带都要随时握紧门把手。 一路开车一路超车。也因此赔了不少钱,每次从几百到几万不等。然而死性不改。

  我叹息一声。 从小我便坐在父亲的摩托车后座,我知道驾驶安全对于一个人有多重要。 我那时坐上去可以什么都不用管,一路到家,困了甚至还能睡着。虽然父亲总是骂我——要是不小心掉下去怎么办。

  “我骑车没有让你害怕吧?”

  “还好吧,你都这样说了,我再害怕又能害怕到哪儿去,又不会出事儿。”

  我听后只是笑。

  “看来我来山东是专职当司机来了。”我笑笑说。

  到点,下车,吃面。吃的途中聊些乱七八糟的话题,高中的人,见闻,趣事,观点,经历等等很多。

  吃完之后她去了一趟洗手间。我当时并没有多想。

  我还是太笨了。

  “刚才跟你吃饭最后,就感觉它一直在往下流,”慧回来之后,一边用纸巾擦干手一边说,“去了才知道多恐怖,弄得满手都是血。回家又要换裤子了。”

  语气消沉。我听后也有些难过。

  上车,回车站。提前改签到青岛,三点多的动车。

  “身体真的没问题了吗?”“没有了,现在。““真的吗?骗我没有棒棒糖哦。”“我骗你干嘛……”

  “我尽量开快点到车站,如果中途身体出现了任何问题,有任何不舒服,一定一定要给我说哦。”我十分担心。上路之前,千次万次地跟她说。

  “知道啦,啰嗦死了。”

  我哭笑不得。

  回程的路上,慧仍旧全程抱着书包。

  离发车还有很长一段时间。我一直想为她拍张照,但她却与我说她不上镜,我很诧异。因为平时她发给我的自拍照,数量都是自己的好几倍了。

  就算如此,她还是答应了。庆幸,同时也感谢。

  我们一路聊,一路拍。最后想起,她以前似乎就挺想看我跳舞,于是就在她面前稍微试了一下。聊到舞蹈,我总是很开心也很有动力。能让一个人多了解了解总是不亏的。

  最终离别时,要了一个拥抱。

  下次见面,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。

  千叮万嘱她骑车注意安全后,又独身一人,踏上了去青岛的旅途。


  复兴号上的充电口救了我手机一命。出青岛站时,青岛阴冷潮湿,体感甚至有些寒意。远处的暗绿色墙体大厦,在二十分钟内被雾遮了又遮,蔽了又蔽。

  天气如此,且长途旅行,手上黏糊糊的,有些不舒服。这种情况下,拖着两包一袋的东西还找了半个多小时住处,实在找不到才给房东打了电话。

  住处在 24 楼。准备放下行李去见柚子。

  房东核对信息,办理手续,此过程中,还签了一份租赁合同。当她拿出那一沓类收据本的长条型短租协议时,我一愣。民宿现在都这么正规了吗?我想。

  好奇一问,房东才用她沧桑的声音说:“现在都要求这么搞,跟宾馆酒店的手续是一样的,只是不是酒店。公安那边要查,挺麻烦的。”

  原来如此。我仔细看了一遍协议,确认没有问题。

  正抬起头,听到房东说:“我这有个相机包,我儿子出去了用不到,一直丢家里。我们也用不上,放着也占柜子,都准备扔了,看你有个相机,就送你吧。”

  我一怔,抬头看,房东慈祥的脸上,眼角泛着深深的笑意。

  相机包比我的那个要大。佳能。收下了。那刻起,行李变成三包一袋。青岛,也在我心中,稍微改观了些。

  而这,才刚刚开始。

  青岛本来给我的感觉没有烟台好,但这后面一天半的时间,青岛和青岛的人们,对我抱以了无限的好意与温柔。

  房间很小,大约正方形,边长仅臂展多一点,塞进一架床一个独卫。床大约也刚好睡下我,但我不在意。丢下行李,见柚子。

  青岛站外见到他时,我很意外。因为与我想象中的他,差距极大。起码外表上是这样。不过我大约也习惯了。

  他思考时,给我一种喵喵的冷静。

  他素食,而且几乎所有香辛料都不吃,所以很难搞。他反复强调了没关系之后,我便只好点一个人的菜了。面条侠今天变回去了,晚饭吃的饭。

  那家川菜馆里的回锅肉应该改名叫豆瓣酱炒肉。一点都不好吃,还卖那么贵。哼。

  我一路上只专注地与他聊天,从青岛站走到栈桥,又走回来。我以为当时只是一个随便的公园,不知道名字,也没想过那竟是风景区。

  海关大楼很霸气。

  我们聊了很多话题,关于摄影,关于健康,关于他的抑郁症等等。他的摄像头似乎从来只用作备忘,拍些实验结果,组织样本和解剖图之类。

  一路上几乎都是我说,他听。这样的形式以前也发生过,所以并不多想。而且,他说很多话题都很新鲜,听听没什么坏处。

  他有疑问的地方自会打断我。

  我衷心地希望他能缓慢却有效地与自己的抑郁和解,所以我给出了我的分析与建议。希望他不会觉得傲慢。

  见面之前,是他说想要一个拥抱,分别时,他却自己都忘掉了,还是我提起。

  回到住处,父母打了电话。出去旅行这几天,几乎一天一通,有时甚至更多。

  晚上看到开源说他六月有旅行,一问,发现也打算来青岛。青岛和云南。而且也打算一个人。“带几个兄弟,也不是不可以。”他发消息过来。“不带女孩子吗?你这么有人缘。”我问。

  “虽然确实分人,但大多数女生出去旅游都很难伺候,”他说,“尤其是那些长得好看的,我不习惯惯着她们。跟兄弟出去多自在。”

  我没经历过,不知道,所以只是笑笑。

  关掉手机,睡觉。

  那时我还不知道,第四天将是多么温柔的一天。

写在后面

  第三天开始清理 CMOS 上的异物,所以没有了污点。图片如果需要保存,敬请随意。

  性别话题并非笔者所意愿,第三天印象如此。望请原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