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的理发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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摄影师 | 南国微雪 Miyuki

图源 | life

1169 字 | 幼年记忆 | 家庭

　　母亲是八九十年代的理发师。

　　在我出生很久以前，母亲从事这个行业。还因此落下了病根。我好奇问过母亲这一点，她说：“有时候太忙了顾不了那么多，就不吃了。或者吃到一半又来人了，忙完碗里都是头发，菜也凉了，就不想吃了。胃病就是这么来的。所以叫你们不管多大的事情，先吃饭，吃饭要紧。”

　　母亲的理发店那时似乎很受欢迎的样子。后来有了兄长，歇业一年，准备回到街上时，发现已经大变样了。曾经自己带的徒弟都开起店来，只好另寻出路，自此封存手艺。

　　我们家除外。

　　小时候记得最清楚的，就是母亲的理发推。似乎自我出生就存在了，今后也会一直存在下去。一根长线，机体通体黑色，唯独剃发那端，烤漆脱落斑驳。

　　母亲现在只会两种发型，平头和学生头。虽然我从来不知道学生头是什么。如果光头也算，大概是三种。

　　现在的理发师，只需要五分钟，而母亲半小时起步。

　　小时候每次理发都是煎熬。尤其是夏天，热气腾飞，周围还有蠓虫飞舞，一伏在腿上就是一两个大包，一来来五六只。那时我不住地问母亲：“还有多久啊？”而母亲的回答总是：“快了快了，你再拍死两只就剪完了。”

　　母亲的理发推很旧，每用一次都要重新上油。而且以前用起来没有声音，不知何时起，开始嗡嗡叫起来。声音时大时小，有时难以忍受。据母亲说，声音大的时候，推子很伶俐，干脆好用，就是耳朵有些受不了。

　　昨天我想理发，母亲拿出这套工具，叫我坐下，背朝太阳。“我眼睛木得很，不然看不见。”她说。我一怔。

　　一插上电，理发推没反应。

　　我们俩折腾了半天也没能让它动起来。最后只能作罢。我说：“看来我还要当几天野人啊。”母亲说：“要不你去街上剪吧？”

　　“看来我们的理发业务正式关停了啊。”我笑着说。

　　“这不都关停很久了吗，又没给外人剪过。”母亲笑着回。

　　晚上和父亲聊天，无意间提起这事，父亲没作声。

　　今天正看视频，父亲突然要我去剪头发，说母亲在下面等。我一愣：“电推修好了？”父亲点点头。

　　父亲也是个奇人，似乎什么都会的样子，昨天还给家里重新换了一个电热水器，还叫我去帮忙。

　　我下去，一面收拾一面问母亲：“什么时候修好的？”母亲说：“我还想问你呢，你给他说的？”我想了想，应了一声。

　　电推一开，声音贼大。

　　我俩对视一眼。我还是坐了下去。母亲还是半小时起步。

　　理发结束，母亲说，声音大得她都有点受不了。我笑了笑。

　　“啊，对了，以后你每次在外面剪别把前发剪太短了。你过年回来，那个前发太短了，看起来瓜兮兮的。”母亲说。

　　“瓜兮兮的不挺好吗，傻人有傻福。”我开始笑。

　　“看起来瓜娃子一个，还傻福呢……”

　　“声音受不了，不打算换一个吗？”

　　“算了吧，都用了这么二三十年了，也剪不了几次了。浪费钱。”母亲说。

　　我没说话，就这样看着母亲把理发推装进口袋，外面露着半截插头。

　　南国微雪 Miyuki

　　2023 年 2 月 19 日

　　封面图是自己拍的，很久以前的事了，大概 17 年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