反抗

  晚上,操场,跑道,人影。

  天上下着细雨,我出门时就已经感觉到了。在一个多小时以前,我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打道回府。

  皮肤对于这些细小的湿气很敏感。头发正在陆续地感觉到凉意。


  风正在大起来。

  操场上只有寥寥几个人,显得寂静而清冷,像是放了一个长假。仅有的两三个,也在跑步。一圈圈奔向未来。

  看着熟悉的景物一次次往后退。

  耳朵里,一边是雨滴砸在地上的声音,一边是音乐。不服气和疯狂的电子乐,一声声沉闷响亮的鼓点,伴随雨声,敲在心上。

  雨更大了,但没有到让人慌不择路。雨的音乐,像是结成捆的麦穗突然散开,缓缓斜倒在地上,一阵阵的沙沙响。

  空气中,嗅出雨打湿尘埃的清新味。

  跑到远端,还有国旗束绳一下下刮到旗杆上的清脆声响。

  跑步结束了。但好像自己仍在积蓄些什么。


  风愈来愈大。

  打道,回府。昏黄的路灯下,透过黑暗,能看到密密的雨丝。

  要不要跑回去?

  雨好像越来越大了?

  这样下去,要是……

  我摇摇头甩去了这些想法。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。想得太多。弊病。痛。

  慢慢走在路上。

  狂风摇动柔软的树枝,声音有些恐怖。不远处有门被吹得“啪”一下关上。再远,是形形色色打伞的人。

  只是缓缓地走。

  风向换了。雨丝突然转了个弯,一齐打到我的背上。

  透心的凉意,蓦地打开了情绪的闸门。从后往前的风,连带着情绪,一起被吹向远方。


  我想起了很多。

  想起小学,书呆子的自己,三秒区都投不上篮的自己,用尽全力抢了一颗球,惹得队友连连叫好;

  想起初中,和宿管阿姨在管理室,用天然气烤着冬天冻裂的手,或是趁着夏日夜晚的凉意,给家里打电话;

  想起高中,那两盏大灯,照在舞台上,晚自习下课走在操场上的所有人群,都是我们的观众,而舞者,全校只有两人;

  想起大学,和珂两个人的玩乐,那次真切地觉得自己活在世上的体验;

  想起攒钱偷偷买下的手机;

  想起被一个女生闺蜜指着鼻子骂;

  想起高考后抱喜欢的女生时狂跳的心脏;

  想起被两个学妹堵门要联系方式;

  想起父亲开着摩托时的哭腔;

  想起无数次父母的争吵;

  想起母亲说要自尽时心里的恐惧;

  想起如蒸笼一般的校园广场里的美味;

  想起初到成都;

  想起秘密被发现后涨红的脸;

  想起阳台上难得一见雪花飘落;

  想起今晚的自己。


  我一直以为,自己仍能活在这世界上,就是一种恩赐。我没有从父母那里学到大量的处事之则,而是在成长中渐渐懂得。所以,我知道,温柔待人,到底有多么重要。我也知道,温柔待人,会有哪些头疼之处。但我仍然想要这么做,可以说是一意孤行,冥顽不化。

  我想给更多人以勇气和力量。不想让更多人罹受苦难。

  夏目贵志和银谷,大概就是这样的化身吧。

  时至今日,我也只抱有这样的信念,具体怎么去做,我想也只能等来时发掘。如果真有我坚持不下去了的那天,如果真有我支出远大于爱自己的那天,就当世界上少了一个笨蛋,为之庆幸就好。


  北京五道营胡同一家杂货店的外墙上写着:“没有记录,就没有发生。”

  我非常自私地想要留下些什么,想要抵挡这物欲行走、钢铁洪流的世界,哪怕只是螳臂当车。

  没有记录就没有发生。而记录本身已经是一种反抗。


  南国微雪 Miyuki

  2021 年 7 月 4 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