致三年前自己的回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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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553 字 | 信件 | 成长 | 自我 | 认知 | 朋友 | 生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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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
南国微雪 敬览：
三度春秋，已定过往。未见其人，惟见笔书。墨以一笺，聊作回复。
如你所见，之后三年，信件格式愈加精雕细镂，启禀辞和问候语也显繁复华丽。但这不重要。重要的是，在你写下那些一个个满怀期待的方块字之后——我，未来的你，确实发生了重大而深刻的改变。
那变化地覆天翻，甚至于改变了原来一直执拗的信念。那是否是信念，我不知道，但那确实是一种坚持。这未免有些让人心生不安，但你无需担心。
因为，你总可以相信你内心最深的愿望：努力地变好，成为一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，知足且上进，温柔而坚定。
从那之后，发生了太多太多值得书写、铭记、欢笑和感动的事件。但愿那些文字，冥冥中发挥了祈愿的作用。而这些事件中，有许多你期望的，想要的和惊喜的东西。那么，就让我们开始吧。
第一，长跑。
我想以你会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开始，这件最合适。
你执笔之时，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热爱奔跑，更不理解那些人为什么执着于将左右脚重叠迈进四万甚至八万次。你甚至对于奔跑这件事极为痛苦：为了能在赛场上陪着灵，选择了一同奔跑，体质却差到跑一段距离就要横穿操场；为了通知室友父亲去世的消息一路狂奔，却差点倒在路上；为了体育不挂科和朋友一起刷里程，自己心脏狂跳却仍只能看着别人超过自己快一圈；难受得快哭出来，却仍要咬牙跑完现在看仅仅 2 公里的距离。
这些都是你刻骨铭心的记忆。因为，三年后的你，仍然记得。
我有时候很想感谢那时和一年前的你，却害怕你认为我在奚落、讽刺或是落井下石。
“听说只有现在过得不好的人，才会总是向往未来。”
“每一个人都有一段沉默的时光，付出了很多努力却得不到结果，我们把它叫做扎根。”
那段时间，你沉默并压抑，甚至有人在大洋彼岸自费为你预订了一个心理咨询师。
那段时间跳舞很烂，去跳舞也只会有愤恨自我的想法。不喜欢玩游戏，找不到途径发泄。终于，你盯上了跑步。
上面的每件事都是因，而长跑是果。
你写下信时，大二上，而改观开始于大二下。2021 年 3 月 14 日，你写下了这样一段话：“今天早上的天气非常好，感觉不去跑步的话就有一点亏。……不知不觉跑了三公里，明明以前觉得两公里都费劲。可能自己心态在慢慢发生改变吧。”
你沾沾自喜于自己开始两公里，三公里，五公里，八公里，十公里。殊不知，同一时间，你面试过的，那个让你印象极深的学妹，每一学期都会来一次半马。
你终于在 2023 年 4 月 15 日被她无形中刺激到了。下定决心，将半马加入自己的梦想清单。彼时，你的最远距离还是 2021 年 9 月 19 日的 10.2 公里，甚至两年之内都鲜破 5 公里。
你知道这个目标可能非常遥远，但你不知道十公里到半马差距有多么夸张。你知道它被加入梦想清单意味着一定要执行，但是你不知道它会在这个一生的清单里躺多久。
你 11 公里因配速太快受过伤，15 公里因时长太长脚疼。 2023 年 6 月 14 日，你心里想着，要是今天不能完成，未来五年之内不会再有起色。
你最终勉强自己完成了它。那时你已经毕业了，离搬离学校只剩 4 天。
时至今日，我仍然很庆幸你做出了这个决定。
从此你不再恐惧长跑，而转身拥抱它。 而这时，你并不知道后面还有更美丽的事情即将发生。
第二，舞蹈与朋友。
从 2021 年 9 月开始，你的命运将发生转动。你会体会到一段完全不同于前半大学的时光。而 9 月，也将发生一件非常重要的事。
我仍记得，在此之前，舞蹈对你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事。甚至说不上是备选项。那时候你跳舞确实很烂，甚至三年后的你依然如此。
然而，两者有质的区别：成长。
曾记得你大一，因为追不上赵会长教舞的节奏，从舞蹈室回了宿舍，一头倒在床上开始哭。
你很少哭。高中也压抑，但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。这次你哭了，还是因为舞蹈。
那时你从内心觉得自己很没用，很堕落。就算让我穿越回去安慰那时候的你，我也不知怎么办才好。
或许我只能拍拍你的肩头，说：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
对啊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自从我被会长半绑架式地拉入这个协会，一切都好了起来。
你有生以来，第一次在一群朋友那里，体会到了家的感觉。没有怀疑、没有猜忌、没有勾心斗角、没有暗藏心机。你跟他们吵架，也跟他们和好。你骂了他们很多次，因为有人把伞塞到你怀里朝着大雨狂奔。你也心疼了他们很多次，因为协会人少而受尽欺负。
你在这里认识了很多朋友，这一件非常幸运的事。他们把你从枯燥乏味的生活里拉了出来，让向来敏感忧伤的人接受了无数前所未有的刺激。
“生活，原来可以这么精彩。”
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秘密的 21 岁生日，忘不了那群骗子推出来的生日蛋糕；也忘不了我们即将奔走生活时，那些寄托的心语；那一场场表演，一次次排练，让人听到吐的背景音乐，我也还都记得。
我总感觉，对于他们，我无以为馈。
最终，你开启了一个盛大的计划。你花了多少时间在那个秘密计划上，我记不清楚了，大抵也没人去算吧。
你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，只有文字尚能聊表心意。你这样做了，在一个普通的周六，33 个人。而你爱的那些人，在你毕业的时候，送了你一束花。
一个男人，一生都不一定能收到一捧花束。
人需要一些钝感力，以免自作多情杞人忧天。如今，你在他们的带领下，Living in Reality。
朋友问我，怎么变化这么大。我笑笑说，因为他们，因为你们，还有你。
我一直对外说，我的大学生活，有一道分水岭，你正处于那道分水岭。
第三，弄丟了很多人。
有时候不得不承认，命运的所有馈赠，都各自有着代价，或大或小，或显或隐。
当你沉溺在千金难得的现实生活中时，天平自然失衡。
那个蛮横通知你去接受预定好的心理咨询的人，那个一边骂你笨一边还想全部教会你的人，那个时常开玩笑却认真开导你的人，你全都丢掉了。最为可惜的是，明明两个人陪伴着走了那么久，两三年之后却发现是完全不同的人。
“毁掉一段完美关系，最好的方式就是走得太近。” 你会深深地体会到这一点。
你们因为心中的父性母性抑或共性和吸引而走到一起，信任对方，花了巨大的勇气，敢于把自己组成人格的那些信念拿给对方看，然后分道扬镳。
于情于理会觉得难过与惋惜，但你也得知道，有些人和事情，就算挽回了，结局可能依旧相同。
你终会知道：成长有时是非常残酷的一件事。
第四，老友。
“朋友是枯燥乏味的生活里唯一的解药。”
你会在将来极为有限的时间里，认识到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东西。你舍弃了大部分，只剩下了寥寥数样。
朋友，家人，写作，舞蹈和奔跑。恋爱不包括在内，工作也没有。
这些构筑了你全部的生活。老友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。一路走来，走的走，散的散。仍然知悉音讯并保持联系的人，屈指可数。
你为了她们，计划了一场横跨两省三市的毕业旅行。遗憾的是太远，没有去吉林和南京，那里也有重要的人。
2023 年 5 月 18 日到 2023 年 5 月 25 日，许多第一次。第一次坐飞机，第一次看海，第一次进浙大，第一次两人共进晚餐和交流心事，第一次收到相机包，第一次与女儿拥抱……
只感慨时间太少，因而体验也太少。
我始终相信那句话：“多和旧人做新事，勿与新人做旧事。前者是上升的山路，后者是循环的泥沼。”
我很高兴，你也一直在执行这个理念。
老友所经历的时间洗练，其中的含金量，我想你自己心里最为清楚。
第五，恋爱。
这可能是三年前的你最想知道的事情。现在，有个满意的答案：你幸运地体验过一次。
然而，它可能与你想象得不太一样，只持续了 25 天。
2021 年 9 月 16 日到 2021 年 10 月 11 日。
你可能非常失望，事实上，直到今天我都非常失望。这件事当头棒喝敲醒了你：你不是幸运的人。
这件事是促成你拥抱友情的直接原因。
曾经，你将爱情看得比天还高。如今，一桶冷水让你认识到，你的手心很小。
你会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：能直接对你产生正面影响的是爱，而不是被爱。前者能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：感激、付出、动力、愉快、坚定和自信，等等，而后者几乎只会有：高兴与自我肯定。
当然，这场昙花般的恋情并不是只有负面影响。
与她交往时，是迄今为止最为安心的时间。那时总觉得，自己身边多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，所以自己需要更加努力才行。内心只有上进的渴望。
一天晚上，朋友邀约，玩到很晚。剧本杀流程很长。我以为提前告诉她后，她会自然睡去。但凌晨零点过，她忽然问我：“回去了吗？”我奇怪：“你没有睡觉吗？明天还要上课呢。”
“还没有，有些担心……”
那一刹那，我第一反应是极度难为情，然后是愧疚。我不知道屏幕那边她的表情怎样，我只知道，那时我像一个做了坏事的孩子一般。
我至今都很感谢她。她教会了我感恩、愧疚、爱与被爱、交流和行动。还有很多。
而温柔地教我这些的人，就是那位小姐。
第六，性格。
一个宏大的话题。托人所福，变化斐然。虽不至沧海桑田，但也雕栏玉砌。
如今你远不如之前那样敏感多虑，这是好事。但副作用便是，对生活的感知力下降了许多。酸甜苦辣，仅己所知。
来时信件中提到，你害怕深交。这点有没有改变，我尚无所知。或许，从那之后没有意愿深交的人吧。不过你有了许多许多朋友，并且关系不差，虽不太深入但足以让人安心。而走得太近，总会出事。所以这一点无需担心。
而至于放过自己，需要认真聊聊。
你会放过自己，同时也不会。发生这个转变的直接原因，只是因为你学习了管理学。其中，最重要的是计划。
“计划总是指导人们把最稀缺的时间资源，应用到最重要的事情上，而不仅仅是严格死板地按计划执行。”
你学会放松，不再对闲下来感到特别罪恶，知道总是紧着弦总有一天会崩盘；你也不会过于放纵，因为你深知自己还有很多的地方需要学习与努力。
你终于找到了平衡。
人总是在成长，性格不会一成不变。甚至有时书上的一句话便能改变一直坚持的认知。不如说，人们总是在寻求这样小概率的事件。希望一本书、一个人、一句话、一件事，能将自己拖出深渊或是变得更好。
我不敢说自己现在的性格能不能达到当初你的期望，我只能说我仍然在前进。三年后的你，在踉踉跄跄地尝试着去融入现代社会，做一个社会人。所以，现在的模样与当初差别很大也不足为奇。
但你仍然可以相信那句话，那个你内心最深的愿望。
如果你愿意，你可以期待八年之后的你所给予你的的回应。我会对五年后的我以另一封书信寄出我的期许。我所能给予你的回应，只是：看到这一天，你会开心。
第七，温柔。我最想衷告的事情放在最后。
这是你非常非常想拥有的品质。我能理解，而且我也仍在梦想着。只是，有些时候，仅凭温柔无法推进。
你需要有一些勇气和血性。
当有更多需要你保护的人时，亦或组建家庭之后，这件事只能由你来做：明知前面有深渊，朋友或孩子仍然固执已见；你所爱的人权益被侵或受尽欺负时；前途悬而未决，需要你背水一战……
我知道这可能举步维艰，因为温柔与血性看起来水火不容。
然而，人很复杂，尖锐的矛盾能同时出现。更况，这两种性格，只要对象不同，可以共存。
我相信你能做到。
世界上没有一种性格能解决所有的事情。过于信仰某一类人，某一件事，某一种性格，某一本书，是没有思想。
你需要思考，需要选择，需要韧性，需要坚定。
所以，你仍然可以继续努力，只是不能再盲目信仰。
落笔至此，默然无声。我不知道再说什么好。
三年后的你，说与再说，大约你也不会懂。正如父母早已将人间真理耳提面命地说，幼时却仍然不以为然。
三年时间，说长不长，说短不短。留与你自己体验一遍，或许比千言万语来得更为有力。
而这也正是我最为羡慕你的一点。
那么，尽情享受吧。
叩首，再拜，伏乞，赐教，草草。
此致
翩颂：
雪融春至 惜夏弄秋
护人身后 如水温柔
南国微雪 Miyuki
2023 年 8 月 22 日
封面图
摄影师 | Debby Hudson
图源 | Unsplash