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象力训练之六
她是摄影师。他看过她拍的照片，光、色、影、像、人仿佛都在那张凝固的底片上跳动。
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。准确来说什么都搞过，都了解一点但是兴趣缺缺，只是作为必要的知识了解着，所以还算是普通人的范畴。为数不多喜欢的东西，大约就是跳舞了。
“我今天晚上要去值班。”她说。
“嗯？多久？”他问。
“晚上六点半到十点半吧，好像。”她随口应着。
“嗯？——”他转过头来看着她，眼睛瞪得铜铃大，写作业的笔差点都吓掉，“四个小时？”
“嗯，”她淡淡地回应着，“还有，你别那么看我。”
两个颊上挂上了两个青涩又成熟的苹果。是谁呢？
“……”他把头转了回去。
只有两个人地教室里，除了两个人的沉默，只有风拉着窗帘撞上讲台怀里的声音。窗帘被气流吹得鼓鼓的，像少女娇嗔的脸蛋。外面是一望无际的云。
此刻的沉默似乎并不显得尴尬，钢笔划过后未干的墨迹上映出少年欲言又止的脸。
“记得先去吃晚饭。”他说。
“嗯。”她向左转了下头，看了身边这个少年一眼。似乎对这种叮咛已经习惯了。
少年继续在写着什么。
“吃饭没？”他按下几个键。
“室友买了一杯奶茶，今晚不吃了。”她回。
拿手机的手微微颤抖。肩膀一松，叹了一口气。看了一下时间，七点多，现在或许还来得及。
这个笨蛋。到底在搞什么。
收拾一下，边走边开始考虑菜单。现在大概也只能买些速食品了，既然这样，要买饼干还是面包？还有其他选择吗？饮料……AD 钙吗？我记得她好像早上就喝这个来着。
“啊，对不起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
散了一地的书。他讪讪地帮对面这个人捡了起来。脸还生疼，直接贴人家身上去了。
就这样定了吧。他想。
大学的夜，漆黑的街，但今晚似乎有些稀疏的灯光。是迎新生的日子。不乏看见有来回奔走以及拖着行李箱的人群。相比起白天来已经很少了。昼间拥仄的车道看起来惬意了许多。不远处传来说说笑笑的声音。
走了一半。
前脚刚要落进便利店里。他踌躇了一下，又缩了回去。开始往回走。
手制的味道应该要好一点，也要精致一点。他想。
不过来得及吗？有些小小地担心。
姗姗来迟，已经是八点钟了。
这个丫头固执得不行，不肯在别人面前吃东西，非要他在自己快下班的时候才来。推来推去他才想出一个折中的方案。但那个时候都已经十点了，怎么可能拖那么晚嘛。
我不！
看着屏幕上的这两个字，他哭笑不得。
当他悄悄站在她背后，看着她倚在别人背上休憩的样子，他不由得觉得，这个人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。
长发从头瀑到肩头，又从肩头柔软顺利地滑落，垂在她微微弯起的手心。翘起的睫毛缓缓翕动，似乎在做一个美丽的梦。眼帘没有闭上，但不清楚她在看什么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，她并没有注意他的到来。
“给你。晚饭。”
伸出手去。
塑料袋摩擦的声音。
她转过头来，愣了一下。同时转过来的还有她倚着的那个女生。
“别看了，不是给我的。”那个女生对着身边其他志愿者说。
他觉得稍微有些尴尬。
“谢谢……”她接过三个塑料袋，起身四处找着什么，“你来这么早？”
“先不说这个，三个你选两个吧，剩下的那个我吃，你不好意思的话我陪你，”他笑笑，“要是三个你全吃了也行。”
她白了他一眼。
“这个给你。”
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她不喜欢吃巧克力味的东西。
她陪他走过今晚的路。不过刚开始走得很尴尬，她倚着的那个女生是她的室友。那个人半开玩笑地把她往他这边推，还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：“你们慢慢玩啊！~”
篮球场上的灯很亮，但场上基本已经没有人了——夜已经完全来临了。
是时候分开了。
两人在宿舍楼下站定。
“啊，对了，我忘了跟你说件事。”他忽然记起来什么。
“嗯？”她走了两步，又转过身来，歪着头，似乎奇怪又迷惑。
他看着她这副天真的样子直想笑，而他则是一副视死如归的夸张样子。
是时候结束掉了吧。他想。
她有一种预感。
他走上前去，贴着她的耳朵，嘟哝了一句：
「我喜欢你。」
她一把推开他，逃命似的跑回了宿舍，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傻愣着，脸上是笑，分不清是大笑还是苦笑。
夜很黑呢。他想。
手机忽然震了一下。
“明天来教室。”是她发的，只有五个字。
一夜不眠。两个人都是。
第二天，他按约定来到了教室。
在开门把手前，他深吸一口气，按耐住狂跳的心脏，按下一切悸动，期待，落空，决意……
“我来了。”
没有收到回应，只看到他的心上人坐在教室一隅，举起手机对着窗外拍照。
外面，棉花糖铺满天，太阳从为数不多的蓝色透气孔里露出脸来，让世界充满光和影，让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身上披上一层柔光。
说起来，好久没看到过她拍照了呢。他想。
他不是摄影师吗？感觉有些奇怪，但说不上是哪里。
“你来啦。”她注意到他，起身迎向他。
“叫我来干什么？”
“关于昨天最后那件事。”
心提到嗓子眼，开始狂跳。
这样看来，这个男孩之前在教室门前的冷静完全没有用呢。
“啊……”
“我已经有了答案了，所以这个给你。”她笑了笑，然后掏出一个比 A4 纸小一点的本簿。
那本簿虽然小，但看起来很厚，封面上有些磨损，但用可爱的胶带黏过。书册封很硬，估计是设计者想到要用很长时间，所以故意加固的。
“这样啊……”他接过那个小本簿，心里却已跌落悬崖，“那我先走了。”
他只想逃。
“欸，你别跑啊？……”她有些哭笑不得。
“那我还能干嘛？”他收回刚踏出一步的那只脚，怔住了。
她瞪了眼前这个呆头鹅一眼。
此时这个木头还一脸懵地看着她。
“在这儿看呗。”她叹了口气。
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点吗……她心里又好气又好笑。
“我回去看不也一样？”他说出了这句惊人的话。
这个呆瓜，到底在干什么啊啊啊。虽然从逻辑上来说是没什么问题，但是他怎么就这么笨啊！……
她恨不得上去掐死他。
“我想要你现在看。”她说。
“……”一句话把他想说的东西全部塞了回去。
她领他到了最后一排，站在过道旁把那小本簿给他摆好。
“话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？”她忽然想起这个问题。
“不知道。”他很诚实。
“……”她特想两个白眼翻死他。
真不知道自己之前是怎么……哎，算了先不管了。
“这个是相册啦，相册。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，真是呆得要死。”她开始解说。
“哦哦！……”他一副大受震撼的样子。
她：……
不过翻了两页，他确实大受震撼。因为上面有非常多照片，都是关于他的。
“那个……这是？……”他很迷惑。
“这是那天我说要去值班时，在教室写作业的你。因为你太专心了，所以就偷偷拍了几张……”
“这是体测的时候，帮我送水的你，我拜托我同学帮我拍了几张……”
“这是在老地方跳舞的你，不过因为动作太快拍得很模糊，不太好看……”
“这是去跟新生聊天的你，因为太自来熟，打成一片，忍不住拍了几张……”
……
他一边翻着，一边听她说着。越翻越震撼……他已经麻木了。
很快便翻到底了。
他感觉她从后边抱了上来，围住他的脖子。
“那……那个……”
“我很幸运能遇见你。”他听到她在自己耳边轻声说。
耳朵有些痒痒的，还传来她的吐气声。像是被叮过一样，很快便红了起来。
“所以你说的答案是……”他强行歪过头来，看着她的眼睛。
“还不明白吗？”她被彻底气笑了。
“就是想听你说嘛。”他脸红着笑。
“真拿你没办法……”她犹豫了一下。
「我喜欢你。」
她鼓足勇气说。同他一道，耳朵泛起一阵红。
「我也是。」
他回应。
刚说完，他就把她的脸拉了下来，两个人吻在了一起。
不过，他可能永远也不知道，他不眠的那个夜里，同样不眠的她，将一张张照片塞进相册的时候，到底有多么大的困意了……
南国微雪
2021 年 9 月 26 日
注：本文部分情节根据笔者真实经历改编而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