迷失
封面图
摄影师 | Derek Finch
图源 | Unsplash
写在前面
1759 字 | 人 | 思考 | 温暖
正文
下笔,是在一次看病之后。
已经很久没去过医院了,上次是探望朋友,而这次,是因为长跑受了脚伤。
进门诊室,医生是一个年轻男性,眉目清秀,但带着成熟。主治医师。我讶异于他的年轻。
“你呢?怎么了?”
“17 号长跑之后,第二天起床右脚疼。骰骨和腓骨末端贴近脚踝那一块。”
他简单检查过后,给我开药,问我是不是学生。我点点头。
在开药途中聊起来。
他是纯正的雅安人,口音很重。我说我其实已经快好了。还说,在来这之前,我查了一下,千奇百怪,有说是骰骨综合征的。他听了之后开始笑。
“什么骰骨综合征啊,你这很明显是运动损伤。之前没经常跑过这么长距离吧?”
我点点头。
他一边聊着,一边给我说药的用法。中药,调成膏状外敷。
因为口音很重,我没听清,以为要熬出来,用毛巾浸,外敷。
他又笑:“我给你开这个,你上哪儿熬?”
我一愣。
“因为是学生,我才专门给你开的贴贴的嘛。”
透过这浓重的口音,我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关怀,一种很难言说的感觉。
他说拿完药就可以走了,应该没什么问题了,只是叫我四周之内不要剧烈运动。
出门诊室,看见对面儿科诊室的医生正在治疗。他叫附近一个护士帮他固定住孩子的脑袋,然后着手治疗。
“就是这样!啊!对了对了对了!好了好了好了!诶!”
我回头看了一眼,那医生鱼尾纹在笑。而身下的孩子在哭。
小孩子的哭声有时很烦人,有时又很讨人喜欢。
这全在所谓“大人”的一念之间。
而儿科医生,是最难做的一类医生。
下楼,收费处。
刚排到我,收费处的护士忽然说等一下,然后跑了出去。回来之后,双手合十,说不好意思,她刚刚有点事。
我说,没关系。
出医院大楼,医院外面的清冷,和医院里面的拥挤,恍若两个世界。
看到之前提醒我锁好自行车的保安,在和路人闲聊。
身边又走过一位保洁阿姨,扫走地上的药袋。
在凌冽的雨后寒风中,我终于慢慢懂了此时脑海里的纷飞思绪。
我们习以为常的,或许并不是人,而是职业。
怎么说呢。小孩子都知道:生病了,要去看医生;在学校,要找老师;遇到坏人,要找警察。
找了这些人,似乎就可以撒手不管了。我们与这些事情,再无关联。
我们习以为常的,大概就是这样——一个套在人身上的事情处理工具,专业一点,叫做职业。
而当职业被撕下来,露出后面人的真面目时,我们会觉得不习惯。
疫情期间,去一座城市考试,民宿在医院旁边。于是我也得幸看见那一幕:一个身穿防护服的护士,出来取快递。脱下湿漉漉、黏在她手上的医用手套。
“终于能歇会儿了,”听到她这么说,“这橘子,看评论说好像很好吃,要不你尝一个?”
随后是几个人的笑声。
我们会饿,会困,警察也是,消防员也是。
我曾经亲眼看过,几个消防员,一身灰,蹲在早点铺旁吃早点。 至于为什么不坐旁边的空座,我想应该是怕弄脏吧。
警察也会打盹,有时还忙到煮泡面吃。 我没亲眼看过,但有人拍过。
为我考虑的那位骨科医生,和那个保安。我觉得都是很可爱,很可敬的人。
这些直觉上,远悖于他们身份的行为,恰恰最能让人体会到——他们,也是人。
芯片复杂吗?复杂。光刻机也复杂。各种工业产品也是。但他们都是人造的。
千万颗芯片,与千万个人,于捉摸不定而言,我想后者只会几倍于前者。
人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,也是世界上最难以预测的东西。
人的能力有限,于是创造出工具, 却又迷失在一个个统计学数字和指标中 。
人的能力无限,从农耕到工业革命,再到科技爆炸,没有比人作用更大。
但我们似乎从很久远以前就忘记了这一点——我们如何成为人,又如何尊敬人。
现在越来越多的人,只看重“男”或“女”,全然不顾后面的“人”,只认做提款机或家务机器。也迷失在“钱”或“地位”这样人造的概念里。
工人和科学家,都是劳动者,地位差很多吗?
尊贵卑贱,少爷小姐,奴婢仆人,乃奴隶封建之陋习。
而给予和接受,管理与操作,也都是非共有而不能存活的东西。
想到这里,我忽然打了一个寒颤。
或许我想得太过了。但确实有时,我们会忽略这一点。
喜欢好事,讨厌坏物,唯独缺人。
或许已经习以为常了吧。
不过,我想,倘若某一天,某个人身体力行地教育我们:何为七情六欲,何为高尚幽暗,何为“人”。等到那一天,希望结果不要太恶劣为好。
我骑上车,向着学校出发。
路上看到一个拿着旗子百无聊赖的志愿者,那一刹那,我忽然想起来:
是时候给父母打个电话了。
他们,并不无所不能。
南国微雪 Miyuki
2023 年 3 月 23 日